文、图/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黄松炜
炎炎夏日,佛山夜市兴旺,烟火气升腾。但同时,一些商家却暗暗使用伎俩偷奸耍滑,损害着消费者的信任。
“走访夜市,基本上测第一家或第二家商铺就发现有少秤的现象了。”视频博主“吴二麻子”在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表示。前段时间,该博主先后“潜入”佛山多个夜市,寻找隐藏其间的缺斤少两现象,乃至“鬼秤”(具有作弊功能的电子秤)。相关视频传至网络上后,引来诸多关注和讨论。
(资料图)
羊城晚报记者近日通过走访调查了解到,佛山部分夜市中,从固定摊位到周边的流动摊位,存在着不同“盈利”套路、不同程度的缺斤少两的现象,而“动了心思”的商户若想寻得一台“鬼秤”,也并不困难。
炸鸡等摊位缺秤严重
8月6日晚,记者带着新买的厨房秤来到位于顺德区乐从镇某夜市,随机走向水果捞、炸鸡、小龙虾等4个摊位作了测试。结果显示,水果捞准秤,小龙虾有所出入,2个炸鸡摊位则缺秤严重。
摊位A所卖炸鸡叉骨每斤15元,且摊位上写明买15元送5元。记者点了1市斤(500g),到手一称,只有345g。
在炸鸡摊位B,摊主热情地招呼“买一斤送半斤”,记者点了一斤炸鸡锁骨,到手发现真实重量还不到一斤。过程中,记者曾将一部手机放至秤上,读数显示0.58(市斤),即克重290g。然而,这部手机实际重量为230g。
8月7日晚,在位于顺德区均安镇的另一个夜市,记者测试了无骨鸡爪、小龙虾、炸鸡等共4个摊位。其中,1个小龙虾摊位和1个炸鸡摊位明显不够秤。
在“买一斤送半斤”的炸鸡摊位,记者点了一斤,实际所得为460g。在标明“38元/斤(足秤)”的小龙虾摊位,摊主告诉记者,一斤小龙虾只有十六七只,询问一斤是否足够。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,该摊主便按数量计出17只小龙虾下锅翻炒,小龙虾并未过秤。记者核实,这一斤小龙虾的实际重量不足400g。
值得一提的是,在吴二麻子曾“到访”的几个夜市,记者暂未发现缺斤少两现象。
部分摊主“知错不改”
实际上,记者曾两次走访上述位于乐从镇的夜市,首次在8月1日。那时,记者已经发现“一斤15元,送5元”的摊位A有缺斤少两的情况。当晚,记者同样买了一斤炸鸡叉骨,算上送的,应得约670g,到手约360g。记者遂与摊主沟通,提出补回那重量少了的部分。
该位摊主镇定地说,这是第一回有人向他反映少秤问题。他说,鸡叉骨在油炸之后,重量会有缩水,少秤可能是这一原因导致,但缩水程度如何,自己也未曾测试过,说不出来。
于是,该摊主主动“求证”起来。过程中,记者首先发现,该摊位用于装鸡叉骨的不锈钢小盆子并未去皮,盆重为130g。对此,摊主表示自己数月前刚从公司离职开始摆摊生涯,经验不足,忘了去皮一事。
随后,该摊主的测试显示,鸡锁骨经油炸后,重量减轻约10%。以盆未去皮为无心之失来计算,减去盆重130g,再减去缩水的10%,“一斤15元,送5元”的炸鸡叉骨仍剩余480g左右。
“它(指油炸)会有损耗,但是损耗具体我也没算过。如果你告诉我是(未)去皮的原因,我是能接受的,我坦白地告诉你,我做(出摊)没有很长的时间,如果说很长时间那是故意的,那也没必要说什么。你回来找我,我肯定帮你补回去,这你不用担心。”该摊主说。
数日后的8月6日,当羊城晚报记者再次来到该摊位测试时,所得的345g相比首次的360g,差别不大,同样地缺斤少两。看来,问题在经“消费者”指出后,该名摊主并未将其放在心上。
流动摊贩上演“障眼法”
在有管理方的夜市里,有的固定摊位存在缺斤少两,那么,在夜市外围享受“流量”福利的流动摊位又如何?
日前,记者于夜间11时左右到达禅城区某夜市,在路边随机挑选2家水果摊购买水果作测试。在第一家,摊贩告诉记者龙眼7元/斤。记者挑选龙眼装入塑胶袋的过程中,该摊贩用剪刀将袋中的龙眼修去部分枝叶,以减少克重。最终,记者付了8元。该袋龙眼实测重量为450g。
在第二家,李子价格为6元/斤,记者挑好李子后,摊贩遂将李子过秤,并告知需付10元。随后,摊贩又摸了两颗李子放入袋中。这袋重量应在830g左右的李子,实际重量为570克。
若从结果反推,两名摊贩的修剪枝叶以去重,过秤后补上两颗以足秤,实际上是有意为之的“障眼法”。
某夜市管理方“验秤”一波三折
8月6日当晚,记者以消费者身份,电话联系上述位于乐从镇的夜市的管理方,反映该夜市炸鸡摊位B不足秤的问题。电话中,该工作人员态度友好,表示“不好意思,下次来的话请你吃烤肠,我去调查一下”。
约20分钟后,记者在微信里收到其反馈的调查结果:一段时长半分钟的视频,视频中,该工作人员令摊主将秤“回正”“清除”,随后将一部手机放在秤上,读数显示0.58(市斤)。“两个炸鸡的秤都没有问题,有的话欢迎监督举报。”该负责人说。
记者提出疑问:“手机放上去怎么是0.58(市斤)?”
工作人员回复:“我的手机是260克,原本还有个盆是30克。”
然而,在传来的视频画面中,该工作人员在称其手机之前,秤已归零,秤上并没有所谓盆子。在随后的沟通中,记者提出可否用另外一台秤,确认手机重量是不是0.58(市斤),即290g,并相应拍摄视频,同时表示并不要求赔偿,只希望夜市管理方就该摊位是否缺斤少两本身,作个结论。
“我用克秤称的我的手机是220到230,是有一点出入,我会跟摊主说明并警告。”数分钟后,该名工作人员如此回复。他说,这个情况,“我们也是第一次出现,我们只对摊主进行了口头上的警告。如有再犯,将按管理条例来扣除押金,或给予顾客补偿。”
但当记者询问管理条例细则,以确认对该摊主所作的警告处理是否照章办事、恰如其分时,该工作人员回答,“管理条例只针对租户,领导要求不能向外公布,不好意思。”
走访了3家店买到1台“鬼秤”
“吴二麻子”在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,现场展示他通过暗访“鬼秤”商家所获得的一台电子秤。该秤刚开机时平平无奇,但在输入数字密码并按“去皮”键作确认后,便成为了一台可以作弊的“鬼秤”。
“密码是随机调的,想设几位数就设几位数,它是有程序的。比如想设三位数的密码,他(商家)就可以为你设。”在“鬼秤”商家的指导下,他将该台秤的密码设为“78”。
“吴二麻子”键入密码并“确认”后,将500g的标准砝码放在秤盘上,读数显示1.00(市斤)。随后,“吴二麻子”先后按下键位区的“单价1”“单价2”“单价3”等,读数随之变换,1.06、1.10、1.16……这一类秤在关机重启后,又马上重新成为一台“干净”的秤。
在佛山,想要买到一台作弊秤,难度如何?8月6日、7日,记者在高德地图上以“电子秤”“衡器”为关键词,搜索有售电子秤的商家,并随机挑选其中3家前往调查,其中2家位于禅城区,1家位于顺德区。
8月7日,记者来到位于顺德区乐从镇旧圩街的某衡器店,询问店主有没有“可以调”的秤卖。店主定睛望了记者一眼,随即表示,“有”,从座位起身领记者到某一处介绍两台“可以调”的电子秤。
“吴二麻子”买秤时只花去180元,相比之下,该位店主所展示的两台崭新的秤要价不菲,一台330元,另一台则超过400元。在记者表达价格难以承受时,店主指了指两台“鬼秤”左边另一台秤,“不要的话那就这一台,正常的,100多。”
店主向记者介绍了一遍“鬼秤”的使用方法,在记者表示仍未明白,想要再学一遍时,店主表示得先确定买、付了款之后再“教学”,要不“密码都告诉你了”。
秤的键位区有5个“单价”键,1个“计数”键,店主将其一一按过。“九两半,九两,八两半,八两,七两半,这个是七两。”店主的食指停在“计数”键,“最少七两。”
店主又将指头挪向“单价1”“单价2”。“不要那么多,这两个就够了,人家来查你就按一下开关。”
当被问到“保修”问题时,店主说,“没事的,放心,到时候不行了,拿过来维修一下就搞定。”
这是记者通过走访所得到的唯一一台“鬼秤”。在位于禅城区的另外2家衡器店,记者并无“收获”。
于是,8月8日上午,记者改用电话拨通了其中一家门店,再次询问“鬼秤”的事。“没有,没有,没有。”电话那端连连否定。记者改问:“那有没有其他(店)可以介绍?”
“没有没有,”店家补充,“现在没人做了。”
各方回应
“打假”博主:希望消费者对重量重视起来
博主“吴二麻子”告诉记者,自己是从今年5月开始专门揭秘商家缺斤少两情况的。这段时间以来,他已经走过浙江、广东等省份的多座城市。而在此之前,他是一名上班族,出去买东西时,习惯问商家“东西是不是足斤足两”。“秤一定要给我准,我不管你卖多少钱,价钱可以标高一点,但是你不能坑我对吧?”
在他看来,现在的很多消费者对重量“是没有概念的”。“买东西付完钱就走了,不管重量的,也不问重量,我觉得应该重视起来。”“吴二麻子”说,消费者不够重视的话,某些商家的缺斤少两可能导致商家间的恶性竞争,“搞得很多诚信商家也跟着缺斤少两,大家应该站出来反对他,这种情况才会越来越少。”
“吴二麻子”坦言,“打假”这件事,既为消费者,也为自己。“算是一次创业,”他坦言,“既能够提醒消费者,我们也能有流量,涨点粉丝。”
通过在夜市“打假”,他也奉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,见到了一些改变。“我之前在珠海测了一个夜市,后面他们就改革了,整个市场统一用秤,还要拿去检验。”
“统一用秤的话其实是很好的,买秤的钱还是摊主出,管理方统一管理秤就好了,这样的话避免缺斤少两的效果还是很好的。有的夜市已经规范了,就是其他好多夜市还没有借鉴。”
“吴二麻子”认为,对于消费者而言,用手机去验秤是比较方便的做法。“商家称东西的时候就把手机放上去,不然的话他可能称完东西,就又把秤调回去。如果说你想复秤,当你再把东西放上去称,商家也可以说刚才是按错了,也有这种情况出现过。”
夜市管理方:管理不是一朝一夕
日前,记者以有意承租摊位为由,与顺德区某夜市的招商处进行沟通。其间,对接的工作人员主动提及用秤问题,态度坚决:“你是用秤的吗?我们首先说清楚,有秤的情况下,我们随时会去检查秤,但凡秤有问题,好,直接撤场,租金、保证金一分不退。”
南海区星州夜市相关负责人赵家豪向记者介绍,星州夜市面积约5000平方米,摊位在150档左右,其中有秤的商户有七八档;摊主日落而出,出摊时段集中于傍晚6点至凌晨12点;每周日,夜市人流达到5000人次。
赵家豪说,星州夜市现场即张贴有管理条例,夜市管理方在与商户签约时,将条例中有关诚信经营的部分,作为约定写入了合同。另外,在夜市里几处比较显眼的位置,贴有相关投诉电话。他说,若消费者投诉商户缺斤短两,作为夜市管理方,首先要给消费者一个交代,“回过头来,我们内部再处理商家,基本上有一个押金上的处罚,并且可能清退这个商家。”
平日里,星州夜市管理方会用标准砝码检验商户的秤是否准确。但赵家豪表示,“管理这件事情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。”他举例,“今天可能是9点去查的,但我们查完以后,假如他(商户)私自又调了,或者,某一个小时,他就调那一个小时的秤,这个确实我感觉目前没有什么办法。”
赵家豪说,商户如果想要“作弊”,“调秤并不是难事儿。”作为夜市的管理方,他们也清楚调秤的方法。“什么机器都一样,如果商户真的有心,真的动了歪心思了,其实任何牌子都是可以人为地去调的。”此外,作弊的方法还有很多,比如说,在“底盘”上动手脚。
赵家豪介绍,目前,星州夜市计划设置公平秤,同时,“在招商时,能少招用秤的就少招”,以减小压力。他认为,相比夜市管理方及市场监管部门的力量,消费者的“监管”才是最直接、有效的。另外,商家与商家之间也存在着互相“监管”。“经常会收到某个商家投诉另一个商家,我们就立马去处理。”
“其实是一个多方监管的(问题),社会靠大家。”赵家豪说。
市场监管部门:检查夜市所使用的称重计量器具
近日,佛山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印发《佛山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关于规范我市市场计量行为的提醒告诫函》,提醒市场经营者、主办方杜绝“短斤缺两”计量违法行为,构建诚信经营、公平有序的市场计量环境,保护消费者的合法权益。
佛山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向羊城晚报记者介绍,对于夜市“鬼秤”的监管,困难有三,一是夜市经营者流动性大,二是部分夜市主办方不主动落实主办者计量管理责任,三是用于作弊的电子秤作弊方式隐蔽,不容易发现。对此,佛山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将组织执法检查,检查夜市使用的称重计量器具,并约谈相关夜市主办方,要求履行管理职责,切实加强电子秤等称重计量器具管理。
佛山市市场监督管理局提醒广大消费者,若在夜市发现或者怀疑出现“鬼秤”,可找夜市主办方协调处理;除了拨打12315消费者投诉举报专线电话之外,还可通过12345热线向政府监管部门举报投诉。
记者还了解到,为进一步规范民生计量领域市场经营秩序,维护消费者合法权益,日前,市场监管总局印发《关于开展电子计价秤市场秩序综合整治的通知》,决定自2023年7月至12月组织开展电子计价秤市场秩序综合整治。此次综合整治聚焦电子计价秤“缺斤短两”突出问题,对集贸市场、商超、水果店、夜市、流动摊贩等进行集中整治,严厉打击使用具有作弊功能的电子计价秤等计量违法行为。
来源 | 羊城晚报
责编 | 牛智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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